青草依舊 往事如塵

四篇短文，挑戰一星期內更完。

當成單獨短篇也沒關係。

私設有。

很久以前，阿誠還被桂姨收養時，他最期待的，就是每年桂姨帶他去明家幫忙的那幾個日子。

那時候明鏡明樓見他年紀小，又經常幫忙做家務，很是乖巧討好，明鏡不時送他餅乾糖果當零吃，而明樓則會花些時間教他認字，告訴他一些他從未聽過的有趣故事。

雖然每次見面時間不長，但已經足夠讓阿誠偷偷下定決心，將來明家服務一輩子，成為太少爺最得力的管家和助手。

這個夢想，直到他被明樓帶回明家後，依舊未改。

縱使他知道自己是受了明家恩惠而被養在明家之下，可身份上突如其來的轉變，卻非一個十歲小孩能夠立即適應的。因此，他一開始並不習慣叫明樓為大哥，他還是更習慣喚一聲大少爺。這一聲聲的大少爺，代表著阿誠對於明樓的尊敬與重視。

明樓欣賞和喜歡阿誠，是因為他在這個家裡，比起從小就得到明鏡溺寵而囂張任性的明臺，更是聽話不鬧事，從不替明鏡明樓惹麻煩。這點阿誠是有自覺的。

何況，大哥這個稱呼意義太重，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充分的資格，能夠喚明樓一聲大哥。

可是明樓卻對這個稱呼有著非一般的堅持，聽著阿誠幾次都習慣性地叫大少爺，明樓的臉色亦越見低沉。後來，明樓終於想到一個辦法。

盛夏的午後，習慣在書房裡閱讀的明樓手邊，總會放著一杯李媽為他沖泡的茶，可是今天送茶過來的竟是阿誠。

「大少爺，你要的茶。」阿誠端著熱茶，謹慎地走到書桌前，避開桌面上的書本紙張，放在明樓右手邊。

「李媽呢？怎麼會是你拿過來。」

「李媽替林叔找用具，我閒著，就想幫大少爺做點事。」阿誠把手放到背後揉著，剛才端茶時掌背不小心碰到杯面，被燙了一下。

「你叫我甚麼？」

「大少爺？」阿誠提高嗓子重覆一遍。

「阿誠，過來這邊。」明樓擱下筆，將眼前的小人喚到身邊，讓他坐到自己腿上，執起他的手查看燙到的位置。「我說過多少次，我已經是你的大哥，並非甚麼少爺。」

「可是.....」明樓手指按到的地方傳來微微灼痛的感覺。

「沒有可是。看來不懲罰你你是記不住的。」明樓掃走桌上的書本和紙張。

阿誠聽到那個「罰」字，身體立即變得僵硬。他現在坐在明樓腿上，根本就是被抓起來的小老鼠，逃也逃不掉。

明樓將筆塞阿誠掌心裡，在桌面上攤開一張習字紙，說：「以後你每叫我一次大少爺，就寫十次大哥，直到你記得要怎樣稱呼我為止。你剛剛叫了三次，就寫三十次吧。」

「三十次！」阿誠忍不住睜大了圓圓的小鹿眼。

「對，三十次。」明樓的表情很認真，絕非說笑。

阿誠瞄了瞄明樓，又看了看桌上的紙筆，最後還是乖乖動筆寫「大哥」。

他寫得很不快不慢，認真專注地提著筆，先撇後捺，先橫後豎。一個「大哥」寫成了，阿誠轉頭看著明樓。

「說吧。」

「大……大哥…」

「好，繼續。」

每寫完一次，明樓就讓他叫一聲。少年嗓音清澀稚嫩，聽起來像糖果一樣甜得人心裡一軟。

大哥。

大哥。

大哥。

阿誠別別扭扭地叫過三十遍，耳根都已經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似的。就算他曾偷偷躲在房間裡，珍而重之地試著叫了幾聲大哥，可他不曾嘗過在明樓面前喚那麼多次，而且還是被明樓摟抱在身前的情況下。

「寫得不錯。怎樣？知道怎樣稱呼我了嗎？」

「大哥...」阿誠羞澀地垂下眼瞼，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明樓。

明樓聽到阿誠那一聲聲大哥，叫得他心裡滿意了，拍拍阿誠的大腿讓他站起來。

「你要記住，以後我就是你的大哥。」明樓吩咐道。

「還有你還小，端茶這種事不應該由你來做。」明樓說罷，又補了一句：「你是咱們明家人，要有明家人的自覺。」

「知道了，大......大哥。」

「去吧，明臺差不多回來了。」

阿誠離開了明樓溫暖的懷中，頓覺若有所失。他搖頭甩開那種渴望撒嬌的念頭，拖慢腳步走到門前。

其實比起跟明臺玩耍，他更喜歡待在明樓書房裡，唸書也好，練字也好，反正他更享受與明樓相處的時間，總有種能夠窺探成人世界的感覺。

「還有事嗎？」明樓一眼就察覺出阿誠異常緩慢的動作。

「大哥，我想....我可以要回那些字嗎？」阿誠不敢對明樓渴求太多，目光最後落在那幾張寫滿大哥二字的紙上。

「拿去。」明樓遞出其中一張，剩下的全放進抽屜。「其他的大哥替你收著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阿誠沒有注意到明樓收起習字紙的用意，他拿過屬於自己的一張便匆匆跑走。

他將那張紙藏到書桌最底的抽屜裡，那裡收了好些對阿誠最重要的物品， 以前的他把東西藏起是為了逃跑，現在的他藏東西是為了保存最珍貴的回憶，例如，明樓與他的一點一滴。

後來，習字紙隨著時間發黃變霉，再沒有機會重見天日，而阿誠亦不曾再被明樓罰過抄寫。因為大哥這二字，已成為阿誠最重視，最常掛在嘴邊的稱呼。